老红军颜吉连与本网记者黎云合影

　　2006年9月5日，原红二方面军6军团电台报务员兼特派员--颜吉连在北京家中接受本网记者独家专访新华网 高航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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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华网专稿：为纪念红军长征胜利70周年，新华网独家推出老红军系列访谈专题报道。9月6日，本网记者黎云带着广大网友提出的问题，来到原红6军团电台报务员兼特派员——颜吉连家中，访问这位刚刚度过90岁生日的老红军。

　　颜吉连：我也很高兴。

　　主持人：上次采访您以后，一直有这样一个愿望，想对您的一些事迹、过去经历做一下进一步的挖掘。新华社是全国的官方媒体，也是党的耳目喉舌。收集整理这一段历史史料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的义务。今天主要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您一直在红6军团从事电台工作，电台当时主要的职能是什么？

　　颜吉连：我是1934年4月到报务训练班的，刚刚结业我就到红6军团。我们第一部电台是一个2.5W的小电台。我们当时就十几个人，当时叫机动台，哪个部队有战斗任务你就跟到哪里去，为作战指挥提供通信保障。

　　 主持人：红6军团当时只有一部电台。我采访过一位叫黎东汉的老红军也是红6军团电台的，和您是一个部队吗？

　　颜吉连：黎是后来派去的，派到18师52团。在那里的时候，敌人有4路到5路，包围根据地差不多有一个多月，国民党要把我们歼灭在那里，后来突破了。突破了以后，他就跟着52团出去了，就到了贵州，52团后来是一个师，师长叫鲁元，他负伤被国民党抓去了，抓去以后他在长沙牺牲了。那个时候，红2、6军团已经会合了，我那个电台就一直跟2军团，2军团的战斗力很强，战斗任务最多的是18团。这样，我那个时候，电台就跟着2军团，一直跟着18团，那个时候打仗就很多了。

　　主持人：当时的电台是两个作用，其中一个作用是侦听。

　　颜吉连：我们不担负这个任务，我们主要是通讯保障战斗指挥。

　　主持人：没有承担侦听的任务？

　　颜吉连：对，没有。那个时候侦听破译工作是任弼时，和我们不是一回事，是两个系统。

　　主持人：您这个电台的主要功能是通讯保障战斗指挥。

　　颜吉连：对，哪个部队有战斗任务，我这个电台就跟着去。一年半的时间里我跟过27个单位，其中有一次跟着一个连，都是战斗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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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红军颜吉连接受本网记者专访

　　2006年9月5日，原红二方面军6军团电台报务员兼特派员--颜吉连在北京家中接受本网记者独家专访 新华网 高航 摄

　　主持人：您工作的性质就是作为2、6军团的机动电台，哪个部队有作战任务，电台就跟着。

　　颜吉连：对，16团跟过一次，我总是跟着贺老总，保障他的指挥。

　　主持人：当时在红军的通讯指挥系统当中，2、6军团的指挥部通过电台发布命令吗？

　　颜吉连：所谓发布命令，电台不能发布，只能是首长发布，是任弼时和贺龙他们发布命令。

　　主持人：比如贺龙要指挥17师于某日某时到达某一个位置，这个命令是通过……

　　颜吉连：通过通讯员送。

　　主持人：实际上您的主要任务是负责和指挥部的联络，您接到电报以后再派通讯员传达到各个战斗单位。

　　颜吉连：对。

　　主持人：实际上在当时，因为红军受条件的限制，电台只是承担着一部分的通讯指挥作战的作用，还有一部分只能靠人力。

　　颜吉连：那个时候完全靠通讯员。

　　主持人：您这个电台还编有一个通讯班或者通讯连吗？

　　颜吉连：只有两个通讯员。收到电报送给我，通讯员是把电报收到以后送给译电员。抄报的时候，有电报来马上告诉机要部门，也告诉我，因为我要工作。

　　主持人：您当时还担任一个职务是特派员。

　　颜吉连：我们还有一个报务主任。

　　主持人：您觉得特派员这个职务当时在部队的地位高吗？

　　颜吉连：开始是秘密的。

　　主持人：为什么要是秘密的？

　　颜吉连：因为保卫局的人军装不一样，看到保卫局的人害怕。我在那里一开始是秘密的，我在部队找几个可靠的人和我联系，我向保卫局反映。那个时候叫做工作内线，对外是保密的。

　　主持人：情况是比较复杂的。

　　颜吉连：因为我们有工作纪律，工作纪律很严。

　　主持人：当时红6军团有一个特派员的名声不太好。

　　颜吉连：我知道你说的那个人，他后来犯了错误，调离了工作。6军团的特派员是安富生，安富生介绍我到保卫局。

　　主持人：我听到有的老首长跟我讲，红6军团对特派员印象不太好，不太好的主要原因就是特派员杀了不少人，迫害了不少红军战士。

　　颜吉连：特派员没有杀人的权利，都是他反映情况到保卫局。发现危险情况，他可以通过内线，通过部队首长把他抓起来，临时拘留一下，然后报告给保卫局。

　　主持人：我采访黎东汉时他就讲过，电台队的同志当特派员的比较多，是不是因为组织上对这批人是比较信任的。实际上特派员这个职务是在"左"倾影响之下的一个产物，对于某极个别品质不好的人来讲，他就成为迫害红军干部战士的工具。作为大多数人来讲，可能这个职务能够更好地起到保护红军骨干的作用。

　　颜吉连：是的。

　　主持人：您在当时有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颜吉连：我也有。我在部队49团的时候，我在那里是秘密的。我们俘虏来的一个小青年，他比较幼稚，他来劝我，让我投降。我不能暴露我身份，我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了保卫局，保卫局执法科当时就下命令，命令我把他杀了。那个时候还不是枪毙，没有子弹。那时候我才十几岁，我就告诉上面，你们执法科去处理这个事，我就没有杀他，交给他们以后我就不知道了。你看这个特派员还是很复杂的。

　　老红军颜吉连回答本网记者提问

　　2006年9月5日，原红二方面军6军团电台报务员兼特派员--颜吉连在北京家中接受本网记者独家专访 新华网 高航 摄

　　主持人：我看您的回忆文章里提到，在过雪山草地时架设电台开始工作的情况。在雪山上您还开电台干什么呢？

　　颜吉连：机动电台的任务，白天和部队一样行军，晚上到了哪里要报告部队到了哪里，有什么事，电台不工作还行？要发报报告上面。上面有命令你们到哪里。

　　主持人：我有一个小的疑问，长征途中走了很长时间，2、6军团的电台的充电机是从哪儿来的？当时不是说充电机丢了吗？

　　颜吉连：没有。当时是用干电池。我们做了一个木盒子，盒子里面三四十个电池串起来，那时候没有线，就用铁皮给串起来。发现工作困难的时候，电池坏了马上打开把它换了。

　　主持人：电池从哪儿来的？

　　颜吉连：那个时候主要是打仗，有电台的时候，内部有个命令，凡是部队打仗，不管任何人，干部、战士，发现有导线、电池，一律都不准破坏。如果有人故意破坏，可以枪毙。

　　主持人：您觉得红2、6军团在长征期间，哪一段是最困难的？

　　颜吉连：最困难的就是雪山草地。

　　主持人：最困难的时候，有没有发生失去生存下去的信心这种事？

　　颜吉连：我那时候没有。我们这个机动电台，当时在部队的首长面前，他们把电台当做宝贝，所以我们电台跟着哪个部队，哪个部队的人就要保护电台，因为没有这个就没有眼睛、没有耳朵。这就说明了电台的作用。

　　主持人：第一说明电台的作用非常大。第二也能说明电台的工作人员在红军当中地位是非常高的。

　　颜吉连：那个年代，我们选报务员的时候是9个人，这些人都是任弼时的警卫员、勤务员，那个时候要求很严格。我们9个人中间，8个都是首长的勤务员、警卫员，都是可靠的人。只有1个人是卫生部长送来的卫生员，我是保卫局派我到那里去学习的，我要执行保卫局的命令。伍克峰对我还是很信任的。当时开始的时候不是我，是另外一个人，他去了以后写了一个名字，姜文不同意，让他回来了。伍局长一看说你怎么回来了？他说他们叫我回来的。后来伍局长就说颜吉连你去，后来那个姜文就说你来吧。

　　主持人：我们没有这样的体验，人在雪山上，在高寒缺氧的情况下，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颜吉连：不光是这个雪山空气稀薄，我们从贵州过了湘江以后，就开始长征了，我们就开始往上，一天一天总是上，到了贵州贵阳，那里有一个叫凯利的地方，到了那个地方发现贵州城没有国民党的中央部队，他们马上从那里出来一部分保安团，在凯利把我们阻住，我们部队发现以后一冲，把保安团消灭了。消灭了以后，我们从这边过来到凯利，就强渡乌江，乌江有一个河叫鸭池河，我们的任务就是马上跟着18团强渡鸭池河。那个河不宽，但是对岸很高，国民党在那里有碉堡、工事。我这个电台就跟着先头部队往前走。那一天我到凯利，我们两个人生病了，不能走了，我肚子疼得不行，后来团长就下命令，你们保卫局的人骑马，颜吉连由担架担着跟着战斗部队走。

　　这个时候我还可以勉强工作，我说你们把我放下来，我在担架上收报。当时还给我打了一针，但是也没用。那天我执行这个任务是比较勉强的，但是我完成了。强渡那里以后，我们就前往昆明，部队在那里转了好几圈，把国民党后面来的部队转得晕头晕脑。后来我们马上奔金沙江、丽江方向赶，白天晚上赶，赶到那里就是要占领那个师部，一面阻击从昆明出来的敌人，一面掩护部队。后来就到了中甸，国民党军队不敢过去。如果这一仗没有打好，他们要把我们歼灭在金沙江旁边。

　　后来开始爬雪山。我们是晚上开始爬的。没有路，部队开了一条路，没有向导带路，走到半夜的时候，山上空气稀薄，部队就不能走了，有几个人起不来了，起不来就危险了。后来就报告有几个人起不来了，抱也抱不走，牺牲在那里。那个是我翻越的第一座雪山，5000多公尺，后来就告诉部队了，不能再爬了。往下走的时候，空气稀薄，只能往上吸，不能往外吐，也不能说话。后来又过了几个雪山，丽江过去的那个雪山，走了三天。我们过那个雪山的时候爬到雪山的顶点，顶点那里空气稀薄，死了不少人。我们就在那里划了一道线，到了这里空气很稀薄，凡是在这个线前后倒下去的，不准说话，不管是部队还是战士，扛起人就往上走。到这个山顶有一里半的路，那里有一个烧开水的站，上去以后你就把他往那儿一放就走了，让这个人去喝开水，喝开水缓过来就接着走，缓不过来就死了。

　　主持人：您在雪山上救过别人吗？

　　颜吉连：我救过。我们那个电台有两个人，一个人挑机器，叫鲁道清，他一坐在那里就不行了，我一看他那样，我就把电台的挑子接过来，我就挑着往上走，没走几步，后面就告诉我他倒了。后来还有一个小通讯员叫恭富兴，14岁，我一看不行，我把他拉起来往前走，不说话。

　　老红军颜吉连接受本网记者专访

　　2006年9月5日，原红二方面军6军团电台报务员兼特派员--颜吉连在北京家中接受本网记者独家专访 新华网 高航 摄

　　主持人：我看到您的回忆文章，其中讲到这样一段，您听到董振堂高台战败以后自杀的情况，您给我们讲讲。

　　颜吉连：我到了红军大学，在甘肃庆阳。我那个时候的电台改成7815，这个台是属于中央范围的。到那里报到的时候，校长是周子坤。电台去了，他们很高兴，欢迎我们的时候，他说我们过去没有电台，什么也不知道，你们来了很好。但是你们来了以后，我们给你们加一个任务。我说什么任务？他说通报各个方面军的命令以外，还给我们抄国民党中央社的新闻。他们那个电台发的快，一般人收不上，我是收新闻的，那个时候我可以抄到110，发报能发90。我没有翻译过密码。我说那好吧。我就记，记完以后，把抄新闻的那些密码就背，背完以后，我可以记2000组，很高了。所以我就一边抄一边看，看了以后我就马上翻译出来了。我在抄新闻的时候，听到国民党CAP发报，我抄了一点，就发现董振堂战死。它是双功报，不是单方面的，我也马上转到那个频道，转到那个频道一听就抄到了。他说现在高台战斗中间，董振堂战死。我马上就到校里面报告袁政委，说董振堂战死了，具体怎么回事还不知道。他说你不用管什么，你就抄吧，抄完以后再告诉我怎么回事。

　　主持人：当时您还没抄完，很吃惊，还没抄完就报告去了？

　　颜吉连：对。后来又说了：“高台城守城的董振堂、匪军3000人全部战死。”子弹打完了，完全和敌人用大刀，最后都拼掉了。所以报告政委的时候，他说你负责给五军团那个部队联系。他说不管怎么样，西路军过去的这个事情，中央可能知道，但是你从今天开始，就注意继续联络五军团电台和西路军指挥部的电台。后来西路军的电台要停止工作了，那个时候有中央的支持，中央支持是毛主席和周恩来，就是慰问的意思。但是后来说了，说你们现在的处境我们无法弥补了，说希望你们，就是李先念、陈昌浩、徐向前，说你们根据你们的情况，由你们自己决定现在要往哪里去就往哪里去，但是你们不要集中在一块。

　　主持人：这个电台是您当时听到的吗？

　　颜吉连：这个是我后来从西路军机要处那里了解的。说以后你听到中央台、西路军指挥部制台或者中央指挥部和下面那些军的指挥台，转交、转报，你一律都给他们转。所以我就收集中央台，中央台两个台，X006，X007。他们就要求我无论如何要把他们的报转给西路军。西路军叫不通，这样一来我就告诉他，我说中央台两个台在叫你们，你们听不到。

　　主持人：为什么听不到呢？

　　颜吉连：声音小啊。那个时候，我那个电台好，由2.5W换成5W的电台。后来他们就叫我转，我说没有问题。听到以后，我两边都可以转。

　　主持人：那就是说您在中央和西路军的联络上起到中转台的作用。

　　颜吉连：对。

　　主持人：您收到西路军最后一个电报是什么内容？

　　颜吉连：那个时候他们已经突围出去了，给我发了一个英文公报，西路军告诉我，说我现在这个电台要完全停止工作了，我们要突围，往新疆方向走。中央说你们走哪条路你们选择。他们往新疆方向跑。后来李先念就决定，陈昌浩、徐向前，那时候剩下3000人，他们就往陕北方向，找毛主席去。结果没有过去，他们一块往新疆方向走了。后来电台就不通了。

　　主持人：您收到西路军的最后一份电报就是英文公报，告诉说这个电台马上要停止工作了，我们按照中央的指示，现在准备分散突围。

　　颜吉连：他们走了以后，我们就再也联络不上了，这是最后一封电报。高震是我们的副处长，他回来以后写了一篇回忆录，把西路军的整个过程都写进去了。

　　主持人：您写了一本回忆录叫《从苦孩子到将军》，把自己一生的经历进行了总结。您这一代人经历过红军时期、抗战、解放战争，建国以后几次大的转折。您这一生当中，有没有一些记忆很深刻或者忘不了的事情，或者很遗憾的事情。

　　颜吉连：我那本回忆录主要是我从事通讯工作的事情。

　　主持人：您是总参的全国健康老人，我们看到您身体这么好，代表新华网全体工作人员祝您和阿姨和和美美，健康长寿。等您百岁诞辰的时候，我们再来采访您，再给您贺寿。

　　颜吉连：我这个健康老人我也不知道，是总参给我推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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