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悔的远行（散文）

　　告别故乡时，天上正下着晦涩的冷雨，像是映衬着离别的心绪。分不清夹道欢送的人们的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分不清那些真情挥动着手臂的都是谁的父母兄妹。我没有为周围的泪水所感染，只觉得一丝温情从心头款款漾起。

　　年轻的思绪有时连自己也琢磨不透。自打记事时起，我就对解放军这几个字眼情有独钟。总觉得，那种用国防绿着色的青春才是无与伦比的靓装；那种用直线和方块组合的旋律才是精美绝伦的乐章。踏上西行的火车后，心情也忽地亮堂起来。看着窗外依次闪现的城市和乡村，仿佛自己正忘情地浏览着一幕幕连绵不绝别具韵味的西部风情。偶尔有风钻入车厢，清醒了我：再漫长的旅程也经不住车轮的滚滚向前；再遥远的梦想也终会在跋涉者坚定不移的脚下实现。

　　车至西安时停了下来，说是要转车，于是我们提着相同的包裹，迈着尚未规范的步子来到了候车广场。这里早已聚集着好多的新兵，有武警也有空军，有男兵也有女兵，一个个都是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我们周围站着好奇的人群，他们的目光里大都流露着羡慕和尊敬。于我们而言，第一次享受军装带来的盛大荣耀，便是在这空前的万众瞩目里体味到的。

　　夜色在比家乡晚了整整两个小时后，才渐渐浓稠。四周的笑闹声渐渐平息，忽轻忽重的打鼾声让人觉得，整个列车都处于一种梦游状态。此时，我的脑海忽然叠印出许多杂乱无章的镜头，我想起临行前，一向爱唠叨的母亲，忽然没了言语，只是反复把我包里的衣物整了又整，把我的衣服拉了又拉；一向节俭的姥姥，固执地将家里本来就不多的、用作种子的花生，精心炒了一大包塞进我的行囊；一向寡言的父亲则把我拉到一旁，把“少说话、多做事、给领导留个好印象”的经验再次向我做了叮嘱。这一张张或悲或笑的脸孔和那依旧清晰的往事枝节，一幕幕变幻着，像车窗外川流不息的风景。但风景终究是一种无需记忆的浏览，而心情则是一种从记忆深处漫溢出来的感动。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血脉交融的情感伟大之所在！所谓亲情，是亲人们为你构筑的无需回报的情感网络，拥有了这张网的覆盖，再遥远的距离也能够心心相印；再贫穷的人也都是感情的富翁。想到此处，眼睛里忽然有种湿润在扩散。我知道，此后，欠父母的情感账单只能以日升月落来计算、用山高路远来度量了。

　　当干冷的风渗透厚实的棉衣时，西部的轮廓便清晰地出现在眼前。那个平素在脑海里遥远的只能想象的地方，并没有因我们的到来而表示丝毫的热忱。窗外，几只苍鹰高翔于戈壁之上、蓝天之下，静止的双翅持久地保持一种匀速，如一个个排列在天空的象形文字，期待着诗人或画家的解答。我在脑海里努力找寻着曾经打过照面的有关边塞的诗句。想象那些远古流传下来的悲壮，在今天的戈壁上怎样的蔓延，再用怎样的氛围把我也悲壮成

　　火车挺进山的腹腔时，拉了一声长长的汽笛。凄厉的笛音沿着风声的轨迹，利剑般刺向长空，宛如青春的号角被疾驰的戈壁风迎面劈开，回荡起悲怆的放声。那一刻，我忽然感到，这萧条冷漠的戈壁，必将成为我挥洒青春的最广阔的舞台；这寒风呜咽的声响，必将会成为我清唱人生的最慷慨的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