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朋宇 本报特约通讯员 姜玉坤

　　人物小传：张荣向，山东沂蒙人，1925年出生，1944年入伍，历任班长、排长、指导员、教导员、团政治处主任、团政委、师政治部主任、集团军后勤部政委等职，参加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与妻子龚殿香育有子女6人，分别在政府、银行等部门工作，有孙子、孙女等6人，均在中外大学就读。

　　金秋10月，刚刚为一对新人主持完婚礼的某集团军原后勤部政委、八路军老战士张荣向，眼前浮现出62年前的那一幕……

　　新婚一别，从此生死两茫茫

　　1944年10月8日，庄稼飘香的季节。沂蒙老区一座低矮的土坯房里，“喜”字高挂，烛光摇曳。走进洞房，张荣向揭去

　　6天短暂的厮守，张荣向便急匆匆上了前线。这年，张荣向19岁。当时，抗日的烽火遍地燃烧着，大仗连着小仗，接连不断。他们谁都没想到，这一别就是9年，从此生死两茫茫。

　　1945年8月，抗战胜利。部队奉命挺进东北，张荣向随部队北上，宣传革命，动员参军，打仗、转移、驻防，张荣向随着部队转战着，保卫辽阳、保卫本溪、保卫通化、四保临江，一仗接一仗；当副班长，又升为班长，再当排长；负伤了，好了，又负伤了……紧张的日子里，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允许他想想自己的新娘，写写那因邮寄不畅全都石沉大海的家信。

　　1946年冬的临江冰封雪裹，到处弥漫着“火药味”。这夜，张荣向值班，月光清冷，牛郎、织女星已辨不清了。“殿香还好吧？母亲的病不知怎样了……”想着，热泪夺眶而出，辛酸往事涌上心头：张荣向3岁时，父亲去世，母亲独自抚养他。那年月兵荒马乱，军阀混战，鬼子扫荡，土匪抢劫，白匪欺压。他们孤儿寡母整日提心吊胆，缺吃少穿，艰难支撑着。可封建家族又贪图他们的微薄家产，逼母亲改嫁。母亲一急，精神就不好了。一次，她犯病，竟把自家的房子点着了。清醒过来，见房屋已成灰烬，后悔不已，母子抱在一起，哭成泪人……

　　明月千里遥相忆。龚殿香同样辗转难眠：荣向怎样了？她不敢往下想……每每有人从前线回来，她便前去打听，却总是“空手”而归。

　　新婚一别，龚殿香起早贪晚，种地、做饭、煎汤、熬药……秀肩担起重担。

　　张荣向作战最艰苦的那年秋天，龚殿香手腕上起了疮，肿得像小馒头，钻心般地疼痛：“开镰了，说啥也得把庄稼收回来。”她咬着牙，白天收割，手背肩扛往家运。晚上，顶着月光，脱粒收仓。一日晚，龚殿香忍痛用木棍打豆子，疮口直往外流血水，她一边擦血水，一边抹眼泪。“一个人太难了……”邻居大嫂发现龚殿香手臂肿得粗了几圈，伤口感染，急了：“妹子，你不要命了。”乡亲们帮她敷药，龚殿香落泪无语。

　　英勇的解放军旋风般席卷大地。张荣向所在部队克义县，夺锦州，得胜辽沈，再战平津，一路南下。

　　“没准从山东老家走，也许能回家看看，也不知娘俩还好么？”张荣向奢望着，可望着渐渐远去的家乡，一行热泪划过他的脸庞。

　　我不能走，我走了婆婆咋办

　　胜仗一个接着一个，沂蒙老区优秀儿女牺牲的消息却一个个传到家乡：“张世贵拼刺刀时牺牲了。”“张华成被手榴弹炸死了……”村里二十几个参军的小伙子，几乎都传来了牺牲的噩耗。

　　每个消息都令龚殿香心惊肉跳，却不得不强作笑脸安慰着婆婆。4年多没见到儿子的婆婆，病更重了。龚殿香跑了几十里山路，给老人抓药，可药熬好了，婆婆却怎么也不吃：你要害我，你要害我……把药打翻在地，龚殿香含泪收拾打碎的瓷碗。

　　一天晚上，婆婆突然卡住龚殿香的脖子，嘴里喊着：“我让你害我……”“我是殿香呀。”龚殿香挣扎着，逃出家门，脖子上青一块紫一块。无处栖身，龚殿香坐在柴草堆旁，望着星星，叭嗒叭嗒掉眼泪，直到天亮……

　　劳累、惊吓，龚殿香病倒了，发起高烧，水米不进。略微清醒的婆婆，找来药材为她熬药。当上儿媳，龚殿香第一次感到温暖，含泪把药喝了。哪知，不多时，肚子就刀绞般疼，上吐下泻。原来，婆婆错把巴豆当成了药材，龚殿香父亲心疼得直掉眼泪：“闺女，你受苦了。我找老太婆算账。”“爹，别！娘也是好心。”龚殿香拉住父亲。“殿香，吃多了要出人命的……”“我死不了，我还得照顾婆婆，等荣向回来呢……”父亲抚摸着女儿的头，泪珠滚落。喝了绿豆水，龚殿香捡回一条命。

　　横渡长江、参加湘赣、衡宝战役，部队一路南下，渡海登岛。时任指导员的张荣向带领官兵冲在最前，部队解放了海南。“胜利了，可以回家看看了！”可这时，美国又在朝鲜挑起事端，张荣向随部队奔赴朝鲜战场。

　　解放的喜悦在神州大地荡漾，可龚殿香却越来越不安：“一走5年，解放了，荣向咋还没有音讯？”一个消息传来，龚殿香一阵眩晕：“荣向在战斗中被炮弹炸死了。”有人劝龚殿香改嫁：“别再苦熬了，你还年轻啊！”“你已对得起张家了……”面对人们的传言，龚殿香斩钉截铁：“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他真不在了，我也要听部队首长亲自跟我说。我不能走，我走了婆婆怎么办……”嘴上硬，可她比谁都担心，一次次给土地爷上着香。夜半，常从梦中惊醒，梦见荣向托梦给她……9年相思，久别“新人”终团聚

　　硝烟弥散在朝鲜半岛，张荣向带着官兵拼杀着。没有空军，敌机肆无忌惮，蝗虫般狂轰滥炸，地面浓烟四起，房倒屋塌……就这样，英勇的志愿军与敌人一个山头、一棵树木，一尺、一寸争夺着。

　　一次，张荣向所在连队坚守无名高地。敌人潮水般涌来，他们一次次抗击着。战斗结束，全连116人仅剩21人，连长、副连长都牺牲了，张荣向负了伤。“自己能活多久？”张荣向不知道，他决定给龚殿香写信：“你还年轻，我在战场上生死难料。你改嫁吧，不要浪费青春，母亲就托付给政府吧……”信写好后，他托运输队捎回国内。

　　一个月的颠簸，信件终于到了沂蒙老区。“殿香，荣向来信了。”“真的？”龚殿香甩开肩上的扁担，桶里的水泼了一地。“快，快，给我念念都说些啥？他还活着，他在哪呢？咋样了？”龚殿香声音打颤，眼睛中闪动着泪光。“6年了，总算有了音讯。”可一听，龚殿香的眼泪断线珍珠般滚落：6年，等来的竟是一封“休书”。“这个没良心的，怕他牺牲，我早走了！说啥都行，就这个不行，我走，婆婆咋办？汉子前线打仗，媳妇撇家走了，咱沂蒙山人做不出来！”龚殿香吼着，拾起扁担一阵风似地走了……

　　千里传书，惹妻子一肚子气，张荣向也是无奈，前线实在太危险了，阵地上真刀真枪干不说，平时也不消停。张荣向当教导员不久，在指挥部里研究作战，美军飞机突然袭来，他冲出指挥部，指挥战士隐蔽。谁知，他前脚刚出门，一枚炸弹就在指挥部爆炸了，气浪把他掀出五六米远，等他抖抖身上的土站起来，发现指挥部炸塌了，营长倒在血泊中。

　　数载艰苦卓绝的战斗，三千里江山遍埋忠骨，英雄的中华儿女迎来了抗美援朝的胜利。1953年7月，部队凯旋而归。部队有了随军政策，张荣向写信让龚殿香到东北生活。8月，一对“新人”苦苦等待9年之后，终于相聚了。

　　如今，两个从艰难中走过的人，早已鬓生银丝，膝下儿孙满堂，享受着天伦之乐。

　　编后

　　追求真爱

　　卜金宝

　　爱情，人类永恒的话题。若问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答案。正如莎士比亚所说：真正的爱情没有坦途。张荣向夫妻经历了9年的生死考验，他们的爱情忠贞不渝。如今，战争的硝烟已经远去，商海大潮滚滚涌来，人们仍然渴望和追求坚贞的爱情。然而，现实社会中，各种考验和诱惑接踵而来。要获得真正的爱情，就要坚守住自己的信仰，面对利与义、得与失，有一份清醒和理智，心中多一份责任，多一份执著，多一份虔诚。如此，才能在缤纷的世界中，不致迷航，获得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