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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辉 早就认识凌行正同志，但对他的经历所知甚少。不久前，收到他送我的《初踏疆场》，初读时就产生了读其他作品时少有的一种亲切感。原来他和我的从军经历竟有那么多相似之处：都是第四野战军的部队经过自己的家乡时参军的，而且都是参加宣传队；之后都随军南下，经湘南直至广西边境，桂林、柳州、南宁，乃至中越边境几个关口一带，我们的足迹很可能都重叠过；再后又都留在广西参加剿匪。从他另一部纪实作品《铁血记忆》看来，此后又都参加抗美援朝，都曾在政治机关当文化干事，并在朝鲜战地入党。书中所叙初踏疆
场时的军旅生活，诸如穿着便衣随队行军，后来才领到军装；怎么刷标语，设鼓动棚，做群众工作；脚上打泡，怎么用熏烤过的针把它挑破，再用马尾或者头发丝穿脚泡以防积水胀疼；怎么到宿营地后烧水烫脚，借门板，找稻草，搭铺睡觉，如此等等，他一一道来，我读着读着，竟觉得似曾相识，似曾同路，心中自然也就产生了共鸣。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讲，应该说，他的经历是相当有代表性的。他在这本书的后记中表示：把他在战争年代的这些感受写出来，不管是对于他自己，或是对于未曾有过这些战争经历的青年朋友们，都算是尽了自己的一份责任。我要补充一句：这其中也应包括有着相似经历的我们这些同代人。
我很惊异：半个多世纪前的经历，他能记得这样清楚。从后记中得知，这是得益于他所积存的一箱子大大小小的日记本和一些发黄的老照片，得益于他的有心和勤奋。我曾在一次新疆之行中和他同过一段路，知道他这个特点：无论是采访还是参观，他都是笔记本不离手。但没想到，从战争年代起，他就坚持记日记，记笔记。他说他离休后，这些日记本和笔记本的沉甸甸分量让他心神不宁。当初既然这样有心，如今不用某种文学形式还这笔心债，自然会心神不宁。本书能够完成，而且能还原当年生活的原汁原味，这肯定是一个关键性因素。令我更为惊异的，是他忆述当年的生活感受时，似乎依然保持着一颗年轻人鲜活的心灵。这种心灵的保鲜能力，对于这样一部回忆性作品的成功与否，我以为更是一个决定性因素。试想：物换星移，人世沧桑，人们的心灵经历了过多的折腾与磨损，这些折腾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无论磨损是否修复，心路上都会鲜花与杂草交缠丛生，思想感情都已经复杂化了。且不说还有没有浓厚的兴趣话当年，即使回过头去，话题中也难免掺杂苍老的意味。苍老，也可能意味着深刻，但就我接触所及，并不尽然。所谓“人情阅尽秋云厚”，世事经多，人情阅尽，往往就难得保持春天般的心境了。所以，回首年轻时代而犹能有一颗年轻人的心境，便不是想当然那么容易做到的。行正同志做到了，这是我感到更为难能可贵，更足以引起思考的。比如，从一个学生的升学憧憬，到参军后上升为对国家民族命运的忧患；比如，对一个小知识分子自我改造的虔诚和向工农干部学习的恭谨；比如，对革命部队中一些规章制度的认识和遵从，他都是一如当年用年轻人的“原生态”去复述的。年轻人的感受也难免会有稚嫩的成分，但唯其稚嫩，方显出其纯真以及后来成熟的幅度。
说来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还想提一下我们都曾有过的一段经历，一点心态。当年我们都曾短暂地驻军桂林和柳州，桂林山水甲天下，柳州也有不少值得观赏的名胜。但当时军情紧急，土匪猖獗，我们都未能去参观游览，遗憾的心情是难免的。行正这本书中提到，宣传队的一位同志为此作了一副对联：戎马倥偬，何来闲情逸致；青山绿水，留待后人观瞻。我也曾写过一篇《桂林之憾》，追述类似的心情。这个年龄段小知识分子的这种“原生态”心情，我觉得同样是纯真的，应该会被大家认同。
行正同志在他的《铁血记忆》一书“开篇絮语”中，引用了他日记本上抄录的一首诗，题为《只要心不老》，其中写道：“哪一个真正的男人，不带有从战争里来的深深皱纹？”尾上归结到：“只要我们的心不老，只要我们的灵魂不起皱纹……”最后一句意味深长，我便稍加改动，用作本文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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