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

　　“父亲”这个词对我来说有些陌生。现在已是中尉军衔的我不知道该从何谈起我的大校父亲。我曾努力回忆脑海里所有与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试图从童年的记忆中拼凑出一个完美的父亲。

　　4岁那年，我看见远处走来一位穿军装的“叔叔”。他的高大与威严使我站在他的背影下显得有些慌张与不知所措。

　　“叔叔请问你找谁？”父亲愣住了，脸上显露出复杂的表情。“我找你。我是你爸爸呀！”他轻轻地摸着我的头。

　　“爸爸？我怎么不认识你。我家在那边，叔叔您先进去吧！我玩一会儿才回家。”父亲已是双眼含泪，抱起我就往家走，全然不顾我满脸的疑惑。母亲告诉我，这就是我每天都喊着要见的爸爸呀！

　　我小的时候，父亲长年不在家。母亲经常对我说，爸爸在很远的地方守边防，要等休假才能回来。年幼的我怎么会知道守边防是什么，更不会理解母亲对父亲的那份感情与思念，便又不停地追问：“那爸爸喜欢我吗？为什么爸爸不回来？……”

　　每到周末，院里的孩子由爸爸妈妈陪着去公园玩，我总是在院子里一个人玩，帮母亲洗洗衣服，盼呀盼的，盼着别的小朋友回来，然后挨家挨户跑个遍，问他们都玩了什么好玩的，我一一记在脑子里。等到第二天到学校，我再给别的同学讲我昨天都玩了什么，还告诉他们是我的爸爸带我去的。好在我的班里没有和我家住在一起的同学，这就使我的谎言说得如此完美而丝毫没有破绽。

　　长大后，我与父亲相处的时间依然很少，但我渐渐明白了父亲的责任不仅限于我们这个家，还有他的战士和他守卫的边防。父亲对工作要求严格，但对生活要求却很简单。在我的印象中，父亲穿得最多的就是他那套绿军装。父亲45岁生日时，我用自己攒的压岁钱给他买了一件名牌衣服，本想着父亲会很高兴，谁知反被他严厉地训斥了一番，说我小孩子乱花钱。我委屈极了：“我还不是想在你生日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吗？看你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你都是个大校了，穿的秋裤还补丁加补丁，我看着心里都难受！”

　　父亲缓和了一下语气对我说：“孩子呀，你要知道一个人的穿着打扮并不能代表什么。爸爸是一个农民的儿子，是一名军人！”

　　每个父亲都爱自己的女儿，但表达方式不一样。高中快毕业时，父亲让我选择当兵，希望我能够像他一样扎根边疆。18岁那年，我考入西安通信学院，成了一名军校学员。那是我生命中接受的第一次严峻考验。父亲把我送到学校帮我办完入学手续就回新疆了。看着同宿舍战友的父母都在帮她们收拾东西，铺床单，我心里酸酸的。在西安读书的5年里，父亲没有到学校探望过我。学业结束时，我发现自己已经长大、独立。我终于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他是把我放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锻炼我啊。

　　那次，我假期结束准备返校。父亲前一天晚上说好不去送我，可第二天当我走进站台、踏上火车时，父亲匆匆从拥挤的人群中向我跑来，焦急的表情布满了他苍老疲惫的脸。那一刻，我的心猛地揪紧了。工作已经让父亲身心劳累了。我实在不忍心再给他增添任何的负担。那一次，我是流着泪和父亲告别的。

　　2005年8月，母亲患了脑梗，身体不能动弹。偌大的

　　2005年春节，我和母亲专门从乌鲁木齐来到边防。除夕夜，我和母亲早早地就把饺子馅调好、把面和好等着父亲回来包饺子。晚上9点多钟，门铃响了。“好爸爸，你终于回来了！我和妈妈都等着急了。”我抱住父亲撒娇地说。“这次爸爸要带你去弹药库过年。”父亲高兴地对我说。我一下子愣住了：“为什么要去弹药库，不是说好了在家陪我和妈妈过年吗？”“女儿，不是只有你和妈妈需要我陪着过年，还有更多的人需要我呢，走吧！”就这样，父亲回到家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拿上饺子馅带着我和母亲往弹药库走。一路上，我没跟父亲说话。但到了弹药库，我很快被那里的氛围所感染。几十名战士在一起过年。我们把饺子馅拿出来和战士们一边包饺子一边唠家常。看到大家沉浸在新年的幸福之中，我突然意识到父亲带我做了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情。

　　父亲对我说：“你看，这些战士有的还没有你大，离家这么远，有的还是第一次在外面过年。你有爸爸妈妈陪你过年，可他们呢，只有我们来陪他们了。你看他们多开心！”我点了点头。那时那刻，我读懂了父亲，在他的心目中，不仅只有我一个孩子，那些战士都是他的孩子。

　　父亲的书房挂着这样一幅字：“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如今的父亲已不再是多年前那个神采奕奕的陌生“叔叔”了。我想，等我带着自己的所学真正融入部队时，两鬓斑白的父亲会更感欣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