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一南

　　可以说大家都没有想到中东局势会乱到今天这个程度。

　　本来以色列已经开始撤出加沙的定居点，为了一名被绑架的士兵，现在又发动大规模军事行动进入加沙。本来以军已经撤出黎巴嫩南部，为了两名被绑架士兵，现在又开始进 入黎巴嫩南部。而真主党的火箭弹居然也打到了以色列北部大城市海法，其发射的反舰导弹居然也使以色列最新式的隐形战舰遭受重创。然后就是升级：手段的升级、目标的升级，升级升级再升级。白天黑夜炮声隆隆，武装直升机穿梭，战斗机轰鸣，双方似乎都下决心走一条不归路。

　　阿拉伯联盟各国外长今年7月15日在开罗举行紧急会议。秘书长穆萨说：“中东和平进程已经死亡。所有建立起来的机制最终都导致了和平进程的失败。恢复和平进程的唯一途径就是把它提交联合国安理会。”

　　中东这是怎么了？当然如果再加上阿富汗不断的骚动、

　　仅就现在弹雨横飞的黎以、巴以战场来看，可以说没有任何一方真正想发动战争。哈马斯政权刚刚建立，困难重重，立足未稳，根本无力与以色列进行一场大战。其部分武装人员绑架以色列士兵，最直接目的就是换回自己的战友；而黎巴嫩的真主党绑架两名以色列士兵，除了相同的目的外，只不过多了一些“趁火打劫”的意味：乘以军忙于南部加沙的军事行动，在北部突然动手。真主党这几年同样困难重重，活动空间、资金来源、武器来源等都很成问题，伊拉克战争后叙利亚被迫撤出黎巴嫩南部，更使真主党失去了战略支柱，正面与以色列军队冲撞，对真主党来说绝对不是福音。

　　巴方和真主党方面都不想真打、大打，以色列方面就想真打、大打吗？答案应该也是否定的。沙龙已经中风，奥尔默特刚刚上台，同样立足未稳。赢得更长的和平时间、营造更好的和平环境，对这位以色列新总理再珍贵不过。即使有军事行动发生，以色列的传统也是一定要避免两线作战。1973年第4次中东战争中不得不与埃及、叙利亚同时交战的极度危险局面，以后所有的以色列领导者都在极力避免。

　　以上可以说是冲突各方的主观愿望，但客观现实呢？现实是不但各方都不想要的战争已经开始，而且以色列又一次面临两线作战。

　　战争从来就是这样开始的。同样也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同样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看不见的手的一面是：那些绑架者忘记了，一个弱势的以色列总理上台，反而更加没有回旋余地。奥尔默特不像几位前任沙龙、内塔尼亚胡、拉宾那样有着显赫军功和沙场威名。一旦出事，他必须分外强硬，否则就要背负“软弱”的骂名，领导地位会严重动摇。这就是为什么今天以色列立场分外强硬的重要原因。看不见的手的另一面是：以色列那些“果敢的反击者”如果以为优势尽在我手、抓住这个机会就可以搞垮哈马斯政府、让黎巴嫩真主党完全缴械，他们就低估了整个伊斯兰世界的反弹；这也就是为什么被逼到墙脚的哈马斯和真主党同样强硬的原因。

　　中东、阿以再一次这样硬碰硬。

　　一个雪球从山上滚下来，就会这样越滚越大，最后变成一场雪崩。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严重的危机。对冲突各方来说，危机中面临的风险既由应付危机的能力决定，也由确立的目标决定。应付威胁的能力越强，危机中的风险越小，反之越大。与此相反，危机处理中确立的目标越高，风险越大，反之则越小。从这样的理论推断看，应付威胁的能力以色列占优，所以在冲突中它的风险相对较小。以色列的问题是后者：危机处理中的目标确立问题。如果仅仅就事论事，解决危机并不十分困难；但现在的问题是以色列看起来并不想就事论事，而是想借机解决很多长期悬而未决的难题，甚至不排除推翻哈马斯政府和彻底摧毁真主党。把目标上升到这样的高度，风险怎能不油然而生？

　　其实前车之鉴已经有了：你看今天在伊拉克陷入困境的美国。我猜想小布什总统2000年上台的时候，一定对1991年老布什总统海湾战争100小时地面战斗的决定甚为遗憾、甚为不满，甚至不排除私下甚为嘲弄。为什么不能胆子再大一些、决心再狠一些、用力再猛一些？那将是多么辉煌的全胜！历史是公平的。看不见的手见小布什总统决心如此坚定，于是给他重做的机会：“9·11”事件发生，然后是阿富汗战争，再然后就是伊拉克战争。小布什总统的目的——推翻萨达姆、横扫伊拉克终于达到。但然后，就是今天这样的局面：旷日持久地较量，无边无际地冲突。近期美国国会测算，伊拉克战争的费用很快将会达到仅次于第二次

　　早知如此，悔不当初吗？除了小布什总统，无人能够回答。我想，现在已经不再多言语的小布什随着任期的日益迫近，会对他老爸在海湾战争中那种见好就收的决定越来越钦佩不已的。这绝不是玩笑话，这是力量运用与目标确定中最难把握的那种“度”。越感觉优势在手，优越在身，无可匹敌，就越难以把握。

　　冲突与战争是个大课堂。从这个课堂中走出来的人应该变得越来越聪明。

　　中东地区进出这个课堂的人最多。中东地区的人们应该最清楚：一定不能让雪球变成雪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