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伊·文亚德先生在二战期间曾87次飞行于“驼峰航线”，现担任中国—缅甸—印度“驼峰航线”飞行员协会主席，他应本报记者之约独家袒露了尘封了半个多世纪的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就在中美联合工作组在我国西藏米林县丹娘乡附近搜寻二战时坠毁美军飞机及机组人员遗物之际，记者独家采访了在二战期间曾多次飞行于“驼峰航线”、现担任中国—缅甸 —印度“驼峰航线”飞行员协会主席的杰伊·文亚德先生。文亚德先生虽然已有81岁高龄，但身体健康，精神矍铄，思维敏捷，向记者袒露了他尘封了半个多世纪的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奉命踏上艰险旅程

　　文亚德于1923年8月7日出生于阿肯色州，1942年3月考入美国空军一所飞行学校学习飞机驾驶，毕业后在美国空军当飞行员。由于显示出良好的飞行技术和心理素质，尽管他很年轻，当时已经被派到好几个国家去执行飞行任务，飞行时间达850小时。在1944年年初，他突然接到命令，要他去亚洲执行“驼峰航线”飞行任务。他在内华达州接受了驾驶C—46运输机的短暂培训后，就踏上了这一艰险旅程，当时他还不满21周岁。

　　文亚德当时非常清楚这次执行任务对他意味着什么。在他开始参加“驼峰航线”飞行时，于1942年4月创立的“驼峰航线”已经持续了两年时间。

　　在1942年初，日军在侵占缅甸后切断了滇缅公路对中国的供应，中国通往外部世界的道路基本中断。为了把抗战急需的大批物资运进中国，美国和中国联合开辟了一条从印度东北部的阿萨姆邦到中国云南昆明的全天候战略物资运输空中航线，这也是世界航空史和军事史上最为艰险的一条运输线。这条航线长约800公里，穿越喜马拉雅山，山峰起伏连绵，犹如驼峰，故而得名“驼峰航线”。海拔4000至5000米的山峰，恶劣的气候，强气流、低气压以及经常发生的暴风雪、冰雹和霜冻，加上日军战斗机的围追堵截，飞机在飞行中随时都有坠毁和撞山的危险，飞机失事率高得吓人，因此它又被称为“死亡航线”。文亚德在采访中告诉记者，在天气晴朗时，他在飞行时偶尔能看到山谷中战友坠毁飞机的残骸。

　　不管此行有多么艰险，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文亚德在告别了伤心的父母和已经定婚的女友之后，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征程。他当时驾驶一架崭新的双引擎C—46运输机，机上还有另外4名机组人员，从美国的田纳西州起飞，在飞越南美和非洲上万公里行程之后，抵达了美军在印度阿萨姆邦的阿萨姆峡谷设立的基地，并被编排在了“驼峰航线”空中运输指挥部，他当时的军衔是一名中尉。 “死亡航线”名副其实

　　到底是哪一天开始他的“驼峰航线”的第一次飞行，文亚德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大概是1944年7月28日。但第一天飞行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因为他在第一次飞行中就领教了这条航线的艰险：当时正值雨季，他在起飞后不久就遇上了暴风雨，一路上的电闪雷鸣和强气流陪伴他度过了这难忘的第一次飞行。不过具有良好心理素质和过硬飞行本领的他并没有惊慌，安全地抵达了目的地昆明。他说，他没有感到惊慌是因为他觉得这跟执行别的飞行任务没有多大区别。 文亚德说，他在飞行“驼峰航线”时驾驶的都是C—46运输机，这比这一航线刚开始使用的C—47运输机相比有不少改进。C—46运输机的飞行高度可达到5500米左右，可以在山峰之上飞行，从而大大减少撞上山峰的危险。尽管如此，喜马拉雅山地区极度恶劣的气候还是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让他在生与死的边缘走了好几遭。

　　文亚德说，对“驼峰航线”飞行员来说，最危险的因素莫过于恶劣的天气和机械故障，这是造成事故最重要的两个原因，而这样的危险他都遇到过。有一次飞行时他突然遭遇强烈的暴风雨，飞机被吹得在天空中直打转。由于“驼峰航线”飞行员的飞行完全靠与指挥部的无线电信号联络，而在这种恶劣天气条件下，飞机的导航信号常常中断，飞机也就迷失了方向，他当时连续3个小时无法与指挥部取得联系。

　　正是由于这种原因，不少飞机最终燃料耗尽或撞上山峰。飞行员也不可能找到进行迫降的平地，即使跳伞，也会落入荒无人烟的原始丛林而难以生还。

　　还有一次在执行任务时，文亚德驾驶的双引擎C—46运输机的一个引擎突然发生故障，只靠一个引擎工作而满载军事物资的飞机难以升高，继续飞行下去很可能会坠机。为减轻飞机的重量，文亚德只好痛下决心，卸掉了飞机上的全部物资，才得以平安返回基地。

　　在1942和1943年期间，日军战斗机非常猖獗，给“驼峰航线”的飞行造成了很大损失。美军第10和第20航空队给了“驼峰航线”有力的空中炮火支援，加上后来日军在战争中节节败退，文亚德说他在执行飞行任务时几乎没有看到过日军飞机的踪影。

　　文亚德说，他驾驶的C—46运输机每次能装载约5000公斤的物资，他在从1944年7月到1945年2月飞行“驼峰航线”期间，总共执行了87次飞行任务。他运送的主要物资是汽油，此外也包括弹药等军火物资。尽管文亚德在飞行中屡屡有惊无险，但他有3位好朋友先后在飞行“驼峰航线”期间牺牲，有两位都是飞机在降落时坠毁而丧生的，另一位是已经执行完“驼峰航线”的飞行任务，在驾机经过巴基斯坦的卡拉奇返回美国途中飞机失事遇难的。说到这里，老人的语气有些哽咽。

　　据美国官方统计，美国空军在从1942年4月到1945年8月的援华空运中，为中国空运各类战争物资65万吨，美国空军在“驼峰航线”上共损失飞机468架，牺牲和失踪的飞行员和机组人员共计1579人，为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作出了杰出的贡献。

　　在被记者问到战争给他的人生带来什么影响时，文亚德老人淡淡地说：“战争使我坚强，使我成熟。”

　　既有遗憾也有欣慰

　　鉴于文亚德在飞行“驼峰航线”中的出色表现，他先后获得两枚“杰出飞行十字勋章”和美国空军颁发的两枚勋章，但这并没有使他的生活发生多大变化，他也从来没有指望自己会受到什么特殊礼遇，因为他笃信：作为一名军人，他的职责就是一丝不苟地执行任务。在返回美国之后，他继续在美国空军担任飞行员，只不过工作性质从原来的运送战争物资变成了运送军事人员，直到1962年退役，他退役时的军衔是一名上尉。

　　文亚德说，由于中国—缅甸—印度“驼峰航线”飞行员协会在1945年成立时名气很小，他本人根本就不知道，直到1965年他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属于自己的协会。他于1968年加入了这一协会，并最终成了这一协会的主席。目前协会有会员2100人，总部位于得克萨斯州的阿马里洛，文亚德已经在阿马里洛生活了35年。这一协会主要靠会员每年象征性地交纳25美元的会费维持，协会规定，每位会员只要一次性交纳125美元就可成为终身会员而免交会费，所以实际上能收上来的会费非常少。协会虽然也能得到一些社会捐助，但数额非常有限。

　　令文亚德老人最遗憾的是，这一协会将面临不得不解散的命运，因为当年英姿勃发的飞行员如今大部分已经作古，即使还健在的成员，也由于年纪太大而无法进行旅行和参加活动。老人说，他准备在明年年底宣布这一协会解散，但在协会解散后，他仍计划每年要组织一次“驼峰航线”飞行员的小型聚会，以保持这些曾共同出生入死的战友之间的联络。

　　让老人感到无比欣慰的是，他与中国的联络从没有中断过，他今年7月就刚刚到昆明参加了一个研讨会，并受到了当地政府和人民的热情款待和欢迎。中国有关方面已经邀请他在明年9月率领一批当年的“驼峰航线”飞行员到中国去，隆重庆祝中国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尽管他领导的协会面临解散，尽管他像一个普通美国人那样过着默默无闻的生活，但中国人民从来没有忘记那些像他这样曾经为中国抗战作出过贡献的美国人，这也许能让老人感到莫大的欣慰和快乐。(记者 李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