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赴利比里亚维和工兵分队　赵祥友

　　7月2日，阳光不算灿烂，穿过云缝，把阿提亚桥、塞斯河水和岸边草木涂抹得层次鲜明，景色有致。桥头，红色中英双语刻写的“友谊桥”桥碑旁，今天又增加了一个简易直升机起降场和一块剪彩纪念碑。过几天，联合国驻利比里亚部队总司令奥潘德中将，要来为桥的落成剪彩。因为将军不仅早就关注着打通这个交通要点的战略作用；而且将军最近还听 说了一个架桥时中国军人不让母亲再流泪的故事。

　　(一)

　　6月19日下午3时。利比里亚联合国第四战区司令部作战室。战区司令柯马尔.高楚准将召见中国赴利比里亚维和工程兵大队大队长初庆华及随行四人，介绍了利比里亚政治、军事形势和战区当前的军事部署及任务；下达了快速抢架战略要点阿提亚桥的作战命令。

　　6月20日晚7时30分。中国赴利维和工程兵大队作战室。主管作战的于洋副大队长介绍了阿提亚镇架桥地区工程侦察情况。大队长初庆华口述下达了给千里之外的道桥抢修队队长张岑南、副队长鲁洪荣的作战命令。

　　张、鲁：

　　根据联利团司令部指示和战区作战计划，下步将努力压缩反政府武装力量于战区东南部狭小地区，使其无条件解除武装。为此命令你部尽快结束当前任务，于6月22日前机动到格林维尔宿营，快速抢架战略要点阿提亚桥，彻底打通里弗塞斯、格林维尔、绥德鲁沿线通道，为作战部队迅速向前机动及国际援助进入难民地区创造条件。

　　望你们发扬我军连续作战……。

　　6月22日。利比里亚交通干道蒙哈公路里(里弗塞斯)格(格林维尔)路段。道桥抢修队加强埃塞俄比亚战斗步兵一个排作警卫护送，向战区东南方向紧急机动。傍晚，抵达目的地格林维尔宿营。

　　6月23日。道桥抢修队选调30名精兵强将，加强埃塞俄比亚战斗步兵一个排，配备11台机械车辆，组成架桥突击队，刘百运少校任队长，前出96公里。黄昏，10顶迷彩帐篷宿营在阿提亚镇架桥地区丛林中。当日，联合国驻利比里亚维和民事部后勤处道桥工程师弗朗西斯，带运输车队将钢桥构架运抵架桥点北岸。

　　一场战风斗雨，誓将天堑变通途的战斗即将开始。

　　(二)

　　阿提亚镇位于蒙哈公路与塞斯河交叉处。蒙哈公路是利比里亚最重要的战略交通要道，它连接蒙罗维亚、布坎南、格林维尔、哈珀国家四大港口，控制国家大半个地区运输命脉。内战中各派都把这条路视为必争必夺之路。战前，这条路已建成一级公路。十四年内战你争我夺，失去维护。人为破坏和自然侵蚀使它千疮百孔，早已中断，致使国家东南部地区救援物资和资源产品无法内外输送，社会极度贫困、民众限于饥饿之中。联合国部队因机动受阻无法部署到位，使这一地区DDRR(解除武装、复员、重返社会和家庭团聚)行动一再推迟，已成为联合国部队实现国家停战目标亟待攻克的最后堡垒。

　　塞斯河是利比里亚五大水系之一。上世纪六十年代，欧盟在该河与蒙哈公路交汇处架设了两座桥。一座是英式贝雷桥，已锈迹斑斑，发生形变，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接纳了太多的战争悲剧体验，虽有千言万语，但却欲哭无声，仍颤抖着履行当初的诺言。另一座是在钢桥南侧塞河支流上架设的木质桥梁。由于战争损坏和失去维护，桥基坍塌，彻底毁坏，过往车辆十通九阻的从上游一浅水河段艰难涉渡。联合国维和部队作战重点开始向南方战区推进后，反政府军迅速向东南偏远地区边境收缩，形成了大面积的“失控区”、难民区。因此，迅速打通塞斯河天堑对解决民众饥饿危机，迫使南方反政府军彻底解除武装，已是一个战略性的紧迫问题。

　　(三)

　　6月下旬，南大西洋上空的湿热气团将撒哈拉沙漠干热气团推压到北回归线，利比里亚就进入了一年中平均温度最高、昼夜温差最大、降水最多的湿(雨)季。

　　森林道路白天地面温度高达40℃，湿度超过60%，人赤背躺在床上都大汗淋漓。夜间温度降至21℃，湿度超过90%，人睡觉盖上军毯还有点凉。清晨帐篷草地上落上一层晶莹剔透的露珠，太阳高照时，地面水蒸气上升淼淼，人在水气中身上潮湿，总是感觉多了几分沉重。漫地蚂蚁、纷飞蚊虫。躲蚂蚁咬，再累也不可在一处多坐；防蚊虫叮，再热仍要穿的严严实实。由于这儿远离村镇，几近原始，河中游鱼可数，树上野果诱人；草虫蟒蛇出入，林间鹿猴飞奔；清晨鸟儿齐唱，傍晚蛙声阵阵。但突击队官兵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观赏这难得的自然风光特色，他们必须及时恢复、补充身体的消耗和免疫力，才能抵抗高温、潮湿、劳累、疫病的侵害，完成艰巨的作战任务。

　　6月28日，这是一个撼人心肺的日子。架桥作业已进至第五天，按计划钢桥明天竣工。连续大雨，河水汹涌澎湃，军龄长一点的官兵，谁看了都会想起祖国的“98抗洪”。迂回路早已被超重运送粮种的集装箱车深陷堵塞，20多辆不同型号的汽车和二、三百号人都“露营”两岸，等待着早日过河。突击队官兵已身心疲惫，他们经受了长时间的强度作业；看到了太多老人、妇女拍着肚子表示饥饿的乞讨；看到了太多儿童稚嫩的要吃小手和恐惧的眼神。但当太阳升起，作业命令一下，官兵们又像满载负荷的发动机，在各自的岗位上高速运行。

　　架桥现场。体重已损失23斤的三级士官张军雷，小心把八吨吊车坐到岸边。坍落的巨大桁木，吊车一级臂够不到，二级臂吊不动，只得和工程抢救车协同作战。每摇摇晃晃、进进退退吊完一根几吨重的桁木，这位被称为“神雕”的老兵都紧张的一身冷汗。8根一吨重的型钢桥桁，10名官兵每拼装固定一根，都一身透汗，需坐下歇歇喝上一次水。负责协同架桥民事工作的黑人工程师弗朗西斯看了后说“上帝保佑，这在其他部队做不到”。对此，“神雕”很自豪的说：“外国人做不到的我能做到，因为我是中国军人”。28米长、6.7米宽、见25吨重的整桥桁架稳稳落座在河上，此时已夕阳西下，夜幕时分，风雨就要来临。官兵开始撤收作业，只待明天设置排架，铺上桥板，天堑变通途。

　　突然，一个黑人母亲穿过架桥警戒，踉跄奔跑至河边，双手擎起怀中的孩子，面向苍天，脸挂泪水，撼人心肺的呼喊到：“上帝！救救我的孩子！”这一发自母亲心底的呐喊，瞬间凝固了所有人的行动，瞬间覆盖了所有发出的声音。军医项广东立即从单根桥桁上跑过河，用英语询问情况，转头向对岸的现场指挥张军上慰报告：这个男孩高烧昏迷，恐怕是急疟，他们车要快点过河，送孩子去“红十字会”。这一幕，在场所有的人都看到，所有的人都听到，所有的人瞬间都产生一个愿望——为了孩子的生命，为了母亲不再流泪，为了处在饥饿中等待救援的人们，我们今晚一定要架通阿提亚桥。

　　两岸开始挤满了车，两岸开始站满了人。不同国籍的车都打开大灯，共同照亮黑暗；不同肤色的人都放声呼喊，一齐赞助中国军人。大雨如注，10余名执行勤务的埃塞俄比亚官兵主动到桥上参加作业；夜如白昼，百余名黑人伴着盆、碗、铁、木等敲出的非洲鼓乐节奏，跳起了“卡及舞”(kajji)，唱起了“宗教祭祀颂歌”。帐篷内，雨声阵阵，母亲不再流泪，孩子打着吊瓶在母亲怀中沉静入睡。三个小时的作业没有间歇，三个小时的唱跳没有停顿。桥在风吹雨打中落成，人在激情欢呼中离去。午夜十一点，突击队官兵，还有黑色皮肤的埃塞俄比亚战友，都疲惫已极，无力发出一丝微笑，无力说出一句话语。他们在怀念祖国中，在思念亲人中，在雨声伴奏中香甜睡去。

　　然而，第二天早晨，近三分之一的架桥作业官兵着凉感冒。道桥抢修队副队长鲁洪荣到中午体温已高烧到四十点一度，几度处于昏迷状态，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如“季风雨”一样，急切的叫人既无准备又不能犹豫。已来不及向战区申请警卫护送。项军医迅速带上两支冲锋枪和急救用品，钻进唯一能够速度快一点、减震好一点、密封严一点的指挥车，踏上了穿越230公里热带丛林路，向绥德鲁战区医院疾驰。因为病人高烧，车的空调不开，车窗紧闭。车内温度已达三十多度。司机和医生虽然只穿一条短裤，但仍汗流浃背。司机一手操纵方向盘，一手拿起电台话机，向绥德鲁大本营急切呼叫，请求派出警卫和抢救力量接应。项军医左手举着吊瓶，右手抱住战友，不断呼喊着鲁洪荣的名字。为了战友的生命，指挥车已超速行驶，在飞溅的泥雨中车身由白到黄，像当地森林中飞奔的“金钱豹”。与此同时，在大本营值班的于洋副大队长，立即带上救护、战斗人员车辆，全速赶往接应。当时针指向下午五点十分，三辆接应车与护送车在距绥德鲁116公里处迎面急速相逢。大家快速奔向指挥车，拥抱在一起。鼻子一酸，眼中噙满泪水.....

　　两天后，笔者在战区医院问病床上的鲁副队长，在昏迷醒来时想得最多的是什么？答：“想起那流泪的黑人母亲和昏迷的孩子；由此也想念起祖国、家人和不久就要出生的儿子；更思念那在农村老家年迈的母亲”。

　　写在丛林深处，无资料查证。好像有位思想先哲曾说：母亲不仅属于家庭；母亲不分国籍、种族；母亲属于世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