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甲午海战已届110年，对于当年的海战状况记叙各说纷纭，评价由于所据不一，结论必然不同。为了理情迷团，笔者近年不避浅陋，委托旅日博士生阮君、蔡君代为前往日本防卫厅查阅有关原始记录，以及有关其他方面的记载，现就所获，不妨奉于方家，以供研究，愿对还历史真实有所裨益。

　　一、林纾译著：日本德富健次郎的《不如归》①。

　　林纾在此译者序中云此小说“其中尚夹叙甲午战争甚详。余译既，若不胜有冤抑之情，必欲附此一伸，而质之海内君子者……或乃又谓渤海之战，师船望敌而遁，是又伪善。吾戚林少谷都督战死海上，人人见之。同时殉难者，不可指数。文襄、文肃所教育之人才，至是几一空焉。余向欲著《甲午海军覆盆录》，未及竟其事。然海上之恶战，吾历历知之。顾欲言而人亦莫信焉。今得是书，则出日本名士之手笔。其言镇、定二舰，当敌如铁山；松岛旗舰，死者如积。大战竟日，而吾舰卒获全，不毁于敌，此尚言其临敌而逃乎！吾国史家，好放言。”……光绪三十四年六月十日，闽县林纾序于望瀛楼。

　　而此书第十八章“鸭绿之战”篇，记黄海海战甚详。②在章末，译者批注：“林纾曰：甲午战事，人人痛恨闽人水师之不武，望敌而逃。余戚友中殉节者，可数人。死状甚烈，而顾不能胜毁者之口，欲著《甲午海军覆盆》以辨其诬。今译此书，出之日人之口，则知吾闽人非不能战矣！若云林纾译时为乡人铺张，则和文、西文俱在，可考而知。天日在上，何可欺也：即以丁汝昌、刘步蟾言，虽非将才，尚不降敌而死，亦自可悯。唯军机遥制，主将不知兵事，故至于此。吾深恨郎威理之去，已为海军全毁之张本矣。哀哉！”③

　　现将日本德富芦花作《不如归》原文附下：

　　二、礼部右侍郎志锐有关方伯谦接统丁汝昌之船之奏摺

　　笔者日前又获福建地方史界大老郑丽生老师生前所录：林琴南(林纾)于北京所文《记甲申马江基隆之败》：“畏庐老人曰：中国非无人才也。方左文襄督闽时，首创船政局于中歧江上，立制造、驾驶水师两校。以沈文肃管其事……一时人才……奇巧几出西人之上……而严几道(复)与大隈同学，名出几道下，然大隈封侯，而几道摧挫死矣。至驾驶诸将，为余所识者，为方绎(益)堂(伯谦)，许至珊、叶可堂、陈怡蕙、林少谷(履中)、杨雨亭(用霖)皆精良之选。方绎(益)堂以单舰与日舰吉野遇，回炮击其将台，竟脱然归威海，乃见恶于大帅，锻炼其狱，斩之……”

　　至于上述之方伯谦，史上毁誉并存，民国纂《海军大事记》以“谗以逃军，军中冤之”为之定论。而解放后有人用部分史料又将方伯谦钉上耻辱柱，却忽视其他方面的史料，引起史学界强烈的争论，而海峡两岸海军界也史无前例地介入，形成海军界及部分史学家肯定，另有部分史学家否定的局面；福建地方政府视方为抗日爱国将领，原国家副总理、国防部长张爱萍上将亲题 “方伯谦故居”、“海军世家”；而有的地方仍将方定为逃将、罪有应得的奇怪现象。孰是孰非，历史已过110年，应有准确结论，不然确是史学界的悲哀！截至今日为止，许多论者为此引据了不少各方面的史料，但却未见有引当年礼部右侍郎志锐对方伯谦“尚顾大局”建议“方伯谦即令其接统丁汝昌之船，如其能立奇功，即擢升其职，籍此方振作整顿海军，必无萎靡不振之弊”的奏摺。为此不妨将原文录下，以饗方家：

　　《光绪朝硃批奏摺》 第一一九辑

　　列强侵华 中日战争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

　　中华书局出版发行 1996年12月第一版

　　三二五 (600页) 志锐片

　　礼部右侍郎 奴才志锐跪奏

　　光绪二十年七月初三日

　　同为切齿者，海军水师提督丁汝昌身荷厚恩，委以重任。今年又蒙恩赏尚书衔，当如何尽心图报。廼闻其带船出洋以未遇敌舟无从接仗，退守威海，藉口固防，并欲告病求退，李鸿章亦未参奏。

　　幸有统带济远快船之方伯谦尚顾大局，船被重伤，犹复指挥兵士轰坏敌船，使海军之气不馁，较之丁汝昌之退缩何啻霄壤。

　　从来用兵之道驭悍将易，制疲将难。丁汝昌则疲将也。此时，若因人参奏褫其职，伊返，得逍遥法外，平时享受临事安间计甚得也。

　　奴才 愚见，此次既奉 皇上特诏宸断，用兵必宜有不测之威、不次之赏，使天下臣民咸晓然于“君父之不可欺、良心之不可丧，诸事皆出自圣意，不假廷臣，无从逆计而揣摩之，则用人之道得矣。” 拟请特召丁汝昌、吴安康来京预备召见，到京后即交刑部。然后，诏令群臣论列二人罪状，方伯谦即令其接统丁汝昌之船，如其能立奇功，即擢升其职，籍此番振作整顿海军，必无萎靡不振之弊。至丁汝昌等罪状得实，则竟治以军法，亦杀一儆百之意也。于此不严，必致相率效尤，顽不能制，将来何术可以自强？

　　奴才 以为此次用兵实关兴废，论罪不可游移，论功不徇资格，则将才出，而军威立矣。

　　谨附片具陈。伏乞

　　圣鉴 谨

　　奏批 “该部知道”

　　三、日本防卫厅所存《黄海海战彼我阵形略图解》(第六号)、《黄海海战两国舰队队形图》第七号、第八号原始记录

　　3幅图标记时间清楚(均为日本东京时间，早北京1小时)；每图均有古日文记叙；另有各舰航行轨迹；其中第八号标画很清楚，在第八图日本第一游击队吉、高、秋、浪等四舰追击经、甲、济等3舰，其中4时30分分击沉经远，至5时30分改南航归与本队汇合。

　　很明显此时济远、广甲方避过被击沉的危险往北偏东航行，并未临阵脱逃。后广甲触舟、济远西行返旅顺基地，均在海战结束之后。日本的阵图似可说明海战过程，足可印证中国史料的负面记载偏颇之甚多，而正面所叙与此吻合。

　　中日甲午战争已逾110年，笔者近6年因工作调动无法全力收集史料，但发现的几种史料颇有价值，由此看来史料的发掘还有待于深入，研究也必须拓展，许多争论问题随着史料的发现就会迎刃而解。笔者公布新发现史料就寄望于各位方家进一步研究，彻底弄情是非真伪，早日还历史于真实。

　　注：①林译小说丛书《不如归》序，商务印书馆，1981年10月版

　　②、③《不如归》 73页、80页

　　相关专题：甲午海祭